仙姑就是仙姑,哪能跟贾琏这种俗人一般见识?>
只见她气度从容,举止娴雅,缓缓点点头:>
“贾公子果然明心慧眼,我尚未开口,便已经被猜到了。”>
贾琏见她如此端庄平和,自己也先松了口气:>
“仙师谬赞了,委实是仙师与妙玉小师傅容貌很有几分相像。>
只是……只是仙师比妙玉小师傅更美貌几分,举止也更大度从容。”>
仙姑闻言,嘴角微微现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顿时竟如同寒玉之上宝光流转,将贾琏都看呆了。>
“妙玉的模样,还算是有六、七分像我年轻时的样子。>
只是她这个不合时宜的性子,却是我也没法子的。”>
仙姑请贾琏在竹棚中席地而坐,坦然道:>
“这都是我当年在红尘之中造下的孽障。>
连累她自幼不得不与亲人永不相认,又不得不出家为尼,困守在禅关之内。>
妙玉虽然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却从未脱净凡心,始终向往红尘,不能固守清净无为,彻底安心修道,只怕终究不是佛门中人。>
可偏偏她又天性孤傲自负,目下无尘,处处嫌弃红尘世俗,万人不入她眼。这样的性子,凡俗世间又如何能容得下她?>
如此‘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的怪癖性子,在‘出世’时不甘心,‘入世’中又不瞧不上,耽误了青春,又辜负了佛祖。”>
仙姑就是仙姑,当了妈都比普通妈了解自己的娃。>
这几句话,就说出了妙玉的本质——假装看得透,其实放不开。哪边都想要,又都看不上。在佛门,嫌佛门空;在红尘,嫌红尘俗,两边装逼,两边都自己讨厌的同时也招人讨厌。>
当然,作为一个出家人,妙玉跟水月庵中的老掮客静虚和地藏庵的老骗子圆信相比,那就是云泥之别。>
但说到佛性,妙玉也根本没什么佛性。>
《金刚经》中所云:“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便是说,出家人不能只根究事物表面的贵贱,美丑,贫富等等而生出“分别心”。>
但第在《红楼梦》原文四十一回里,妙玉能亲自捧着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用成窑五彩小盖盅,盛着旧年雨水,泡了最合口味的老君眉送给贾母;而对于其他跟从着贾母的人,都是一色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这在俗人里,叫做“懂事”,但在出家人里,这就叫做“分别心”。>
她认为刘姥姥粗鄙,那么贾母将余下来的茶让刘姥姥喝了,她就直接命人把那个刘姥姥用过的茶盅“搁到外头去”不要了,甚至说“若是我吃过的,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她”;但在此前一颗,她还当着黛玉宝钗的面,让宝玉用她平时吃茶的绿玉斗来喝茶。>
这在俗人里,叫做“双标”,但在出家人里,也叫做“分别心”。>
她妙玉可以直接说黛玉是“俗人”,但等宝玉一说绿玉斗是俗器,她立刻回怼“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在宝玉恭维妙玉说到了她的地方自然把金玉珠宝贬为俗器,妙玉大师立刻又转为十分欢喜,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盒,来在宝玉面前嘚瑟显摆。>
那通身的傲娇和卖弄之态,处处烟火气十足。哪里是个断绝七情六欲的出家人?>
其实有“凡俗心”也无可厚非,《玉簪记》里的陈妙常与书生潘必正不是也一处爱得死去活来的先思凡后还俗的大戏吗?>
但问题就恰恰就在于“分别心”和“慈悲心”,妙玉实在是看太执着于事物表面的差别和比较了。>
其实简单总结就是一句话:>
拿着出家当幌子,其实虚荣心爆棚,自以为啥都比别人清高,实际还是她自己没活明白。>
这样来回纠结、哪样都放不开的人,看似明白,其实糊涂,出家也是白费。>
贾琏不由得喃喃念出了仓央嘉措的绝世名句:>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仙姑顿时一惊:>
“你说什么?”>
贾琏吓了一跳,咧咧嘴:>
“没说什么啊……就是随便瞎嘟嘟,仙姑别动气。”>
仙姑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抹愁色:>
“方才的妙句太震撼人心,恳请贾公子再念一遍。”>
贾琏边又念了一遍。>
仙姑低头不语,半日方道:>
“贾公子认为,可以二者兼得么?”>
贾琏大大方方一摇头:>
“不能。>
什么都要,乃是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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